春雷碾過雪山時,土司城堡的飛檐正垂著冰晶簾幕。十四歲的卓巴將腳趾埋進蘇醒的黑土,父親揚手撒落的青稞種子在晨光里織成金網(wǎng)。牦牛項圈銅鈴震顫,驚起檐角棲息的渡鴉,老管家倚著朱紅門柱輕嗅陶罐里的新釀:"聽見沒?神女在云梭上繡冰裂紋呢。"
格?;^南坡時,馬幫馱著戴玳瑁眼鏡的異鄉(xiāng)人叩開城門。英國人皮箱里的琉璃珠與經(jīng)堂壁畫撞出彩虹,二少爺用三十匹氆氌換回能吞光噬影的鐵獸。老喇嘛數(shù)著貝葉經(jīng)褶皺,忽見烏鴉銜著鍍銀的種子掠過轉(zhuǎn)經(jīng)筒,掌中檀木念珠"啪"地裂作星屑,驚落了供案前的酥油燈。
秋月漲潮那夜,糧倉尖頂刺破天穹。饑民蜷在墻根吞咽摻著碎石的糌粑,大少爺嵌滿綠松石的銀刀卻捅進胞弟的后心。血溪漫過曬場時,東邊雪峰正泛起魚肚白,恍若神女遺落的哈達沾了朱砂,飄落在斷弦的扎念琴上。
如今野蘋果樹的根系絞碎殘碑,生銹的轉(zhuǎn)經(jīng)筒仍在風中誦經(jīng)。扎西爺爺往火塘添了塊牛糞餅,爆裂的火星躍向綴滿星子的夜幕。我忽然看清那些光斑——分明是千年前撒落的青稞,在時光窖藏里釀成了不熄的酥油燈,照著斷壁殘垣開出新的格桑。